我在現場·照片背后的故事|在考古現場,我與他們一同“尋寶”
2024-07-23 來源:新華社 | 分享: |
如今,越來越多的人喜愛文博、關注考古,更多的文物遺址被文博機構介紹,被專家解讀,被媒體傳播。有些出土文物一經發現就令人感嘆不已,自帶流量。因為工作的緣故,我有幸多次在考古現場進行采訪、拍攝。對我而言,考古的魅力在于對未知的探索。
從空中俯瞰位于成都蒲江縣的大型船棺墓群(2017年3月1日攝)。
2017年3月,我抵達四川成都蒲江縣飛虎村,對已接近發掘尾聲的戰國船棺墓群考古進行采訪。這是一處因建設用地而被發現的較大規模的墓地。獨特的船型棺木有著濃郁的巴蜀地區特色?! ?/p>
站在發掘現場可以看到,考古工作者在墓坑中使用小竹簽一點一點地清理,遺跡、遺物被一點一點地揭開它們神秘的面紗。出土遺物涵蓋有陶器、金屬器、漆木器、草編器等。
在成都蒲江縣的大型船棺墓群發掘現場,依稀可見放置在巨大的船棺遺跡中隨葬物品(2017年3月1日攝)。
考古工作者使用竹簽在墓坑內仔細清理,一件青銅矛已經露出端倪(2017年3月1日攝)。
來到文物保管庫房,經初步清理出的一些重要出土遺物被小心地放在收納盒中。其中一件銘文銅矛格外顯眼:這件出土于M32(編號為32號的墓)的銅矛是一件實用的武器,矛刃底端兩側有雙系。仔細觀察,在滄桑感十足的銅矛中脊位置刻有篆書“成都”二字。
在成都蒲江縣大型船棺墓群發掘出土的帶有“成都”刻字的銅矛(下);“成都”矛刻字局部(上左);經描摹出的“成都”字樣(上右)(2017年3月1日攝)。
現場的工作人員告訴我,帶有“成都”名款的文物雖不是首次出土,但這件銅矛卻是首個在現代成都出土的刻有古代成都名字的文物。兩個漢字跨越兩千余年,在瞬間串聯起中華文明不曾中斷的歷史記憶。在“成都”矛一旁還放置著其他文物,其中一組小印章吸引了我的注意,這些同樣出自船棺墓葬的印章,外觀上并無特殊,但印章上的文字卻沒人能識別!學界稱這類流行于東周時代巴蜀地區的字符為“巴蜀符號”或“巴蜀文字”。據了解,目前所發現的字符超過百余種,但這些神秘的符號文字至今仍未被識別,還有待破解。
這是在蒲江縣大型船棺墓群出土的部分巴蜀符號印章(2017年3月1日攝)。
如果說“發現未知”是考古的魅力,那么同考古工作者共同吃住在田野發掘一線又是怎樣的體驗呢?
2018年12月初,我在隆冬季節來到河北石家莊行唐縣,這里出土的東周時代的大型車馬坑吸引了我。來到遺址旁的考古實驗室內,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的李存信副研究員正帶領團隊對二號車馬坑中的5號車進行清理保護。我在現場看到,想要對車廂進行細致的清理,必須首先將下葬時被放置于車廂之上的兩支直徑達140厘米的大車輪進行清理提取。但經過2500余年的土埋,木質車輪早已融入泥土之中,只留下斑斑印痕。
在河北行唐縣的考古工作間內,經初步清理的5號車被兩支巨大的車輪蓋壓著。(新華社發 劉勇攝)。
考古工作者利用石膏、木架、薄荷醇等材料將車輪固定后提取出來在室外進行清理(2018年12月4日攝)。
這難不倒經驗豐富的科技考古工作者。他們提前擬定了提取方案……當車輪被成功揭取后,車廂部分展露無遺。尤其是車廂的四面立板,不僅以繁縟的髹漆彩繪圖案裝飾,還鑲嵌著若干貼有金箔飾片的金屬獸形牌飾,莊嚴大氣富麗堂皇。不難想見,乘坐如此座駕穿行于街市,那是何等的威風。
考古工作者在室內進行初步清理后,5號車的車廂外立面顯現出繁復的髹漆彩繪圖案(2018年12月4日攝)。
在這些發掘成果的背后,是考古工作者辛勤地付出。采訪期間我吃住在工地,讓我感受到唯一的一次“款待”是一頓火鍋晚餐:在“工地”的臨時宿舍內燒水涮肉,一碟花生米、幾包豆腐干成了配菜。12月的宿舍內寒氣不減,為了能在郊野工作區更好地驅寒入眠,大家提議喝點白酒暖和一下。當我接過酒杯一看——咦!這不是旁邊實驗室里剩余的燒杯嗎!席間,賓主彼此敞開心扉,“賽歌場”“故事會”輪番上演……在田野考古工地上,永遠有那么一群為探索中華文明歷史、保護華夏文化遺產而默默奉獻、苦中作樂的人們。于我而言,這是一趟充滿魅力的田野考古采訪之行。
經過對車輪的揭取后,車廂表面顯露出髹漆層以及鑲嵌著若干貼有金箔飾片的金屬獸形牌飾(2018年12月4日攝)。
總看著考古工作者在那里挖呀挖,沒想到也有自己“一試身手”的時刻。
《荒野求生》曾是我很喜歡的一檔電視節目,主持人貝爾在鏡頭前向觀眾展示著非凡的野外生存技巧,并時常因地制宜地制作一些工具。而當我來到石器時代的考古遺址時,同樣的代入感就會更加強烈。茹毛飲血的荒蠻時代,原始人當如何生存呢?2023年7月底,首屆考古科技大會在河北陽原縣舉辦。當地的泥河灣遺址是中國北方著名的石器時代重要遺址。這里保存著可以追溯至距今170萬年前的古人類生活的各種遺跡。尤其是在馬圈溝遺址第III文化層,考古工作者發現了完整反映古人類打制石器并肢解、切割、餐食草原猛犸象的遺跡,被稱為“遠古人類的餐廳”,同樣在石溝遺址也發現了大型動物化石與石器共生的現象。
專家學者來到位于陽原縣的泥河灣國家考古遺址公園內對石溝遺址地層及現場保存遺物進行學術考察(2023年7月30日攝)。
看完遺址后我們來到泥河灣考古遺址實驗室考古基地,帶著好奇,我加入到由專家現場指導,與會者自愿參與的石器制作體驗活動。此時的我才真切地體會到,打制一件石器遠非一件易事!那些具備實用功能的石器不僅有著特定的用途,也需要一套成熟的手工制作方法。
中國科學院古脊椎動物與古人類研究所高級工程師陳友福在現場為參觀者演示將一塊黑曜石坯打制成一件可以用作狩獵使用的石矛(左);一件由專家采用古法以黑曜石打制出來的狩獵石矛(中);在觀賞一件剝離下來的石葉片時,記者的手指不慎被鋒利的刃部劃傷(右)(2023年7月30日攝)。
我看到石器制作專家將厚厚的獸皮墊在腿上,手上戴著防割傷手套。粗壯而質密的鹿角已被加工成不同形狀的工具。專家時而使用鹿角工具,時而使用石頭工具對一些料石進行敲打、錘擊,加工過程中還要反復翻轉并確認下一擊的角度,專家們在錘擊點的選擇、角度的把控、用力的方式等都有精妙的把握。剛剛剝離下來的石葉(石片)邊緣異常鋒利,即便萬分小心的我在觀賞石器時仍被石刃劃傷了手指。
幾十萬年過去了,石器時代早已淹沒在歷史長河之中。只有那些執著的考古學者在不斷探索并試圖向人們呈現人類的“童年”。